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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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德寧大師今年七十歲高齡,常年隱於佛宗,除了前段時間新宗主的考核和冊立出現過,平常外人很少能拜見他,眼下對方能來邀約,江木覺得怕是舊疾狀況並不太好,而且對方應該也不想被外界所知。

第二日,他便只身前去佛宗。



晨光熹微,微風拂面帶一絲清晨獨屬的寒氣。

江木剛進佛宗就遇上了裏面的領事,大概是被打點過,對方和善地為他指了路,又告知他今日來得太早,德寧大師還在坐禪不方便會客,請他先在佛宗轉轉。

德寧大師的住處一般僧人也不得踏入,那個領事亦是如此,所以為他指了一條僻靜小路,便只能面帶微笑送他離去。

江木走在這山間小道中,清晨還未散去的薄霧,將佛宗輕輕籠罩在茫茫山林之中,不遠處伴隨著一聲聲縹緲的鐘聲梵唱,人在此中仿佛置身於世外之地。

他要去的地方是這裏最南的一處。

佛宗並不是隱世之地,他們算是敞開宗門迎接世人,每天都會有眾多的香客,王孫貴族,貧民百姓,什麽樣的人都有,宗門看著輝煌又氣派。

但江木走得這條路上並未看到一個人。

反之周圍的景色透露著一股子荒涼感,一個又一個緊閉的禪房院落在層層樹影下說不出的淒涼,看著那門上斑駁的痕跡,怕是甚少有人前來。

江木走著走著,忽然覺得旁邊一處有什麽不對勁,他偏頭仔細看了看,發現在最裏面的一座禁閉著的院落,此時竟然半敞著大門。

裏面有人?

院落的大門同樣也是滿面斑駁,江木順著那裏往裏面望了一眼,空蕩蕩的院落裏眼下正站著一個和尚。

昨日臨州城下了雨,此時院落的地面上還有些潮濕,那人側對著他,身材挺拔修長卻有些消瘦,寬大的白色僧袍在微風中衣袂飄飄,給人一種很羸弱的感覺,那人靜靜佇立著目光不知道在看著什麽。

江木輕輕推開門,盡管動作很小心,但門依舊發出一道略微刺耳的聲音。

那人緩緩轉身擡眸淡淡看了他一眼。

這是一個怎樣的人物?江木微微有些怔然。

眼前這人一襲白色僧袍款式極為簡樸,但一塵不染又覺得頗為清雅細致。眉如墨畫,面若冠玉,肌膚賽雪竟比身上的白衣還要來得奪目。對方長身玉立,一雙瞳人剪秋水,溫柔中帶著疏離與周身清冷的氣質渾然一體,再仔細一看,又不由感嘆他神姿高徹,如瑤林瓊樹在薄霧中說不出的飄逸出塵,對上那視線仿佛天地間只剩下這人淡然的目光,清心寡欲得不似凡人。

兩人雙目對視了下,那人輕聲問道:“你是?”

說話的聲音也是清清冷冷的,不過話語間還是能感受到他的溫和。

江木微微頷首:“在下江木,受德寧大師邀約前來,路過此地,無意冒犯,還請見諒。”

“受師父的邀約?”對方似乎是有些驚訝,神情微微有些失神,片刻便恢覆如初,他沖江木雙手合十略帶恭敬道,“阿彌陀佛,貧僧玄映。”

江木稍微打量了下他:“你便是玄映?”

玄映也不多問,眼眸微垂:“正是貧僧。”

還沒等江木繼續說什麽,就在這時,一聲喝厲突然從不遠處傳來:“你在這裏幹什麽!”

江木轉身看過去,一個怒氣沖沖的大和尚跑來。

“你是何人?誰準你到這裏來的。”那位師兄面色嚴肅正說著,跑到院落門口恰巧看到了裏面站著的人,表情瞬間啞然,緊接著便嘴角一咧興奮道,“小師叔,你終於出關了!”

江木看看他又看看院裏的玄映,後者先是對他十分歉意地笑笑,接著與大和尚說:“圓意,不可莽撞。”

這位叫圓意的師父也不是愚人,當下就明白自己是沖撞了貴人,立即雙手合十賠不是:“阿彌陀佛,施主莫怪,方才是貧僧無禮了。”

江木輕輕搖下頭:“無妨,是我不應該隨意闖入。”

玄映眼神溫和緩步走來,輕聲道:“江施主言重了,貧僧今日出關正好要向師父辭別,不若貧僧與施主同去?”

他的個頭比江木高些,此時站在身邊卻無任何壓迫感,反而仿若清風拂面,不論是話語還是氣息,實在清新淡雅到極致,令人不由心生好感,想到茶館裏的那些人如此崇敬他,果然聞名不如見面。

“那就有勞玄映大師了。”

“江施主客氣。”

圓意是不隨他們同去的,二人告別對方,順著幽靜小道繼續向南。

清早的霧氣還未完全消散,周圍山色在薄霧中時隱時現,襯得一個個庭院越發幽寂。

他們不慌不忙地走著,草叢裏的蟲鳴、樹林間的鳥叫,陣陣涼風吹來枝葉也跟著颯颯作響,加上遠處宮殿裏的念誦佛經聲,所有一切編織在一起顯得美好又安寧。

江木微微側目像是偷瞄了一眼,不過玄映察覺得很快,他偏頭淺淺一笑輕聲問:“江施主是第一次來佛宗?”

“嗯。”江木應了一聲甚至還點了點頭加重語氣。

玄映停下,表情看著似乎有些懊惱,他遺憾道:“那貧僧應該帶江施主好好轉一轉才是。”

江木看了看他:“現在也不遲。”

玄映微微一楞,隨即清俊的臉上綻放出一抹極淺的笑容,眼眸裏盡是暖意:“說得也是,那便不走這條路了。”

他這人並不像外表看的那般清冷又不食煙火,江木覺得他應當是個妙人,否則哪裏會知道那麽多有意思的地方,還有那些有意思的典故。

二人直到半下午才朝被遺忘的德寧大師的住處奔去,在院落門口,玄映停下不慌不忙整理著自己的著裝,這種投機的舉動像是做過千萬遍般熟絡,完全不是古板僧人該有的形象。

江木微微歪頭看著他,他沖江木輕輕眨了下眼,示意不要聲張,江木忽然有些可惜,這樣的人物竟是個和尚。

待他整理好衣裝,整個人又恢覆了十分聖潔、清冷的模樣,好似久居廟堂的聖僧,不可褻瀆。

玄映站定,伸手挽起衣袖準備敲門。

這時,在他的身後方突然一個聲音響起。

“玄映師侄。”

二人轉過身看到一個灰衣僧人站在身後三米之外的地方。

玄映神色自若朝那人微微頷首:“監寺師叔。”

江木道:“廣道大師。”

廣道緩步走來,直到走到他們跟前才停下。

那高大又魁梧身形,感覺可以遮擋住江木和玄映,一雙銳利的眼眸正俯視端詳著眼前的兩個人。

江木的神情不變,他向來淡然,總是那副蒼白寡淡的樣子,仿佛不管面對什麽都能泰然處之,玄映則噙著笑,溫溫柔柔的,給人很舒服的感覺。

廣道凝視著他們,表情很是嚴肅,可二人依舊什麽都沒變,過一小會兒廣道先撐不住,像是一下子破了功,笑道:“你們兩個可是讓宗主師兄多等,好大兩只鴿子在佛宗裏來回飛躍。”

江木垂眸:“是晚輩的不是。”

玄映垂眸:“是弟子的不是。”

連動作都一模一樣,廣道也有些無奈笑著:“哎,哪裏話,說笑罷了。”

玄映道:“師父現在在裏面嗎?”

廣道點點頭,看著玄映,他不禁又蹙起眉頭,輕聲說道:“我觀你修為精進不少,想必這段時間的閉關收獲良多,有些話師叔我逾越替宗主師兄多說幾句,你一向都比其他弟子來得聰穎,在這一代中你資質最好也是最省心的一個,可那事……我相信師兄他有他的理由,你雖擅自閉關,但宗主師兄也認為你有自己的考量,而非其他原因。”

玄映斂眸道:“讓師父他擔心了。”

廣道嘆道:“唉,不多說了,你們先進去吧。”

那事自然是茶館聽說的事,江木身為外人也不好去問,索性當沒聽見,正準備進屋時廣道叫住了他。

“江施主。”

江木轉身看著他,對方沖他深深鞠了一躬:“有勞江施主。”

“廣道大師客氣了。”



玄映是先進去的那個,等江木進屋後,正好對上一位須眉皆白的老僧的視線。

那目光很平靜像口井一般深邃。

這位便是佛宗的宗主——德寧大師。

一位長年居住山林,久絕世事的隱世高僧。

江木對他微微行禮:“見過德寧大師。”

玄映也對他行禮:“弟子拜見師父。”

對方很有深意地看了玄映一眼,雙目微闔雙手很慢地撥動一串佛珠,輕聲回應:“嗯,江施主請落座。”

請便只請一人,江木倒是不拘束,大大方方落座在一旁,只留玄映仍舊站著,不過他也不覺得難堪,依舊是清新淡雅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。

德寧大師說完話,屋裏陷入了寂靜,江木看著他們,覺得這兩人之間仿佛有著說不透道不明的隔閡。

二人的關系並不算差,德寧大師雖然貴為宗主,但平日裏多是慈眉善目,對待弟子也是關愛有加,尤其是這個他最為疼愛的小弟子,更不會有半句苛責,可到底是什麽時候令他們的關系變得如此生疏?

江木想了想,還是新宗主冊立那事。

果然,過了會玄映率先開口:“弟子此次閉關……”

“你不必向我解釋。”

本來玄映沒想提這事,不過是剛才同監寺師叔的談話令他有些許內疚,沒想到剛提半句,德寧大師就斷了他的話,玄映看了看他,微微垂眸不再開口。

德寧大師依舊是闔目:“你此次前來還有何事?”

玄映說道:“這次閉關修行弟子感悟頗多,如今出關,弟子想要外出游歷一番,此次前來便是向師父辭行。”

德寧大師聽到後微怔,但那抹不自然的神情轉瞬即逝,很快就變回了原來沈穩的模樣。

“去吧。”

玄映朝他欠身行了禮,又沖江木輕眨下眼睛,然後悄步退了出去。

等玄映離開後,外面的廣道走進來對著德寧大師感嘆道:“師兄既舍不得玄映師侄,為何不直接挑明,就是說句叮囑的話也好,何至於像現在這樣?”

德寧大師搖了搖頭:“不必再說,江施主,今日讓你見笑了。”

江木淡淡看著他,伸手探上對方的脈,過了會兒,他道:“五成希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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